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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身脏兮兮的五菱宏光驶入夜色中。半夜的街道灯光惨淡,空荡得让人不自在。
唐睿踩着油门打了个寒战。
唐睿做这一行这么多年以来,胆子依旧小的可以,被那些神经病笑话过好一阵子。他才不管那些,只要能活着把钱挣了,做什么对他这种正值中年却无一技之长的男人来说都不重要。
他所有的牵挂在家里唯一的独苗身上,忘记是个叫什么的女人生下来的,不过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太多,多到他不记得自己哪次没做好措施搞大谁的肚子,只知道最后那女人要了一笔钱却留下一个襁褓。
襁褓里一个瘦弱的男婴,长的和他十打十的相似——塌鼻梁小眼睛,眉毛长成了个苦命的“川“,任是谁见到都会笑着道:
“哎呀,这就是你们老唐家的种啊。”
看着那皱巴巴的小小子,唐睿的心不自觉地陷下一块。他结束了混吃等死的日子,把孩子带回了老家交给了一直在家种田的老妈照看,然后开始在恩市找起稳定的工作。
一个契机,没什么文化程度的他找到这份可观的工作,尽管有些危险,但起码不用在工地上累死累活搬砖了。
想到正在背着书包上中学的儿子,唐睿的神色缓和了不少。他一手操着方向盘,一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,“话说啊……我儿子以后长大要是也像你这样没心没肺,老子死了两年才知道,我还不如现在就弄死他。”
其实也就自说自话,没想何同能回他。在这种地方混迹久了的人,难免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,唐睿的毛病就是爱自语,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,反正他爱说。这不算什么大毛病,隔壁那个走私弹药的家伙闲来无事时会拿折刀在手指缝里戳着玩儿,唐睿每次都担心他把自己的手指切了。
“如果你爸也是个对人体试验感兴趣的家伙,闲着没事会把人的嘴和肛-门连在一起,再去喂它们吃饭,那我没意见。”
何同面无表情,环臂靠在副驾驶座上,闭着眼睛回答道。
唐睿惊得方向盘都握不稳了:
“何大夫私底下玩那么吓人?”
何同睁开眼,歪了歪头,“听起来好像你对我继父很了解?”
唐睿犹豫了片刻,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:“何润平在黑诊所当主刀医生,主要负责……切除肾脏,偶尔也帮人流产。五年前我还和他有交集的时候,他几乎什么活儿都接,我们都猜他是欠了很多钱,急着拿钱还债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,就很少来诊所的,不过偶尔也和我联系,卖一些货色,都是小孩儿身上的。我那时候以为他是自己又办了一个诊所,你知道的吧,我们同行竞争也是很激烈,主刀出去自己又开了个店这种事不好声张,我和他交情不错,就没怎么过问了。再次听到他的消息,就是两年前那场火灾。”
“所以我问你,你对你父亲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。”唐睿道,“看来是比我了解,连他做这做奇葩试验都知道。不过他愿意让他儿子知道这种下作的事情我也挺不解。”他说着干笑了两声,“我呢,一直和我儿子说我是货车司机,每天从早到晚握方向盘的那种。要是被发现我干的是这种事,不光他会觉得耻辱,和他一起上学的同学也会看不起他吧。”
“听起来你挺爱你儿子,三句话不离他。”何同继续闭了眼睛。
“嘿嘿嘿......那毕竟是我的种啊。“唐睿捏了捏自己的鼻子,一股子得意洋洋的劲儿,“他现在上的可是整个镇最好的中学,真他娘的给我们老唐家长脸。”
一路上,唐睿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儿子,仿佛只有这个人是值得被拿出来吹嘘的。何同始终半阂着眼,不知有没有睡着。直到面包车在一个偏僻的街角缓缓停下,他才重新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。
“到了,何老弟。”
唐睿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何同一副刚睡醒的模样,打了个哈欠走下车。跟着唐睿到街角一个隐蔽的巷子口,巷子里一片的红灯产业。
凌晨四点多却也有人在里边走动,足以见得中年男人的需求是旺盛的。
两人走到巷子的最深处,顺着结了灰尘的楼道通往二楼,何同才发现这栋居民楼的二楼也是露天的,站在三米高的平台上能清楚的看到一楼店铺里的动静,想必这些店铺都是合起伙来做生意的,估计是归这一片的帮派管辖。
楼下做皮肉生意,楼上做到也是“皮肉”生意,这巷子里还真是卧虎藏龙。
小诊所的门口有两个男人打着盹儿,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,一个激灵就站直了,警惕地朝他们那边看去。
见来人是唐睿,他们瞬间骂了一声,又重新和衣躺回了墙角。其中一个睡的口水直流,脏兮兮的手抹嘴角,睡眼朦胧地问道,“老唐啊原来是,这后边跟着的是谁啊?”
“何同,润平的儿子,来我们这儿当主刀医生。”唐睿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膀,“来来,打个招呼,以后也要一起工作了。”
何同双手插在兜里,只是冷漠地朝他们点点头。
做这一行的,怪人也见了多了,正常人反而很少见。那俩看门的也不生气,接过了唐睿递过去的烟,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闲聊着。
“看着这么年轻,有经验么?你不说我还以为他走错了,原本要去楼下接客的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你这么一说,这小孩确实长的很乖的咧,就算是小男娃子,估计也有不少好这一口的。”
唐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,只能陪着他们干笑起来。何同倒是看起来不太在乎。
寒暄之后两人自然放行,唐睿带着何同走进诊所,楼下基本上没什么人,现在并非接待客人的时间。
楼上是几个办公室,唐睿敲响了其中一间,过了一会儿,才听到一声“进来”。
一进门,唐睿就朝里面点头哈腰,“主任,我把人带到了,你们慢聊哈。”
说完,他就把何同叫进去,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。
何同走到屋里,看见办公桌边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,留着半白的胡须,带着一副无框眼镜,穿的倒是正儿八经的白大褂。
“何润平的儿子?”那被叫做主任的男人视线从办公桌移到他的脸上。
“不是亲生的吧。”
“何润平是我的养父。”
“那你应该能和他学到不少东西。”男人起身,同他握了握手,“你好,叫我庞主任就好,我在这儿算是能管事的。”
“主任好。”何同收回手,开门见山:“我来找您,是想问问这儿还缺不缺主刀医生,我很缺钱,需要这份工作。”
“急什么,坐下慢慢说。”庞主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抬手示意他坐在办公桌茶几的对面,“喝什么茶?”
“不挑。”何同坐下,神色不卑不亢。
“柑桔普洱,化城的货色。”
庞主任新开了一包茶叶,清新的柑橘酸味儿在茶几之间弥漫,莫名的有点儿醒神。
“做过手术么?”他淡淡地问道。
“在国外的医院实习的时候做过,跟着做了几场小手术,做过一个阑尾切除的,还有一个心脏搭桥手术,但是是助手。我有相关材料,您需要……”
“不用不用,年轻人,别那么严肃。”庞主任笑呵呵地为他斟茶,“咱们这一行,只要上起手来,那也是很快的。”
何同闭了嘴,他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,求职的事儿理应当严谨认真,可这庞主任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履历。
就算是黑诊所,摘除或移植器官也不是什么小手术,虽说是黑活儿但也容不得马虎的,毕竟金主们舍得花钱,当然也要听到响儿。这样完备的产业链往往需要更严苛的主刀医生,甚至有些不比国内经验丰富的知名大夫技术差。
“说说吧,你为什么需要钱?”
庞主任隔着热腾腾的茶水,眼神却阴沉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。
“我在国外书还没念完,没法儿拿到文凭,所以我需要钱继续读书。”
“说谎。”庞主任笑着摇头。
“继续说。”
“我还挺好奇我养父干的工作到底是怎样的。”何同面色不改。
“我想知道他的死因。“
“再继续说。”
“庞主任。”
男人的声音突然间低了几度,语气里夹杂着被逼入绝境的暴怒。“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他那些畜生实验,是谁充当了他的保护伞。我想知道,他遗物上的‘五脏庙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?”
说完这句话,办公室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。
沉默了良久,庞主任脸上的笑容扩大了,他站起身来,又朝何同伸出手。“现在,五脏庙欢迎你的加入,年轻人。”
门开了,何同缓缓走出办公室,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茫然。
唐睿见他面色不对,上前问:“庞主任和你说什么了?怎么是丢了老婆的表情?”
何同并未搭理他,而是绕过他继续往楼梯处走去,坚硬的肩膀撞在唐睿的手臂上,惹得他痛呼一声。
唐睿追上他,伸手搭在他肩膀上,语气十二分的不解:“怎么了哥们?求职不顺吗?别难过啊,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呗。”
虽然才相处短短半个晚上,不过他并不反感这个臭脸的小年轻。
何同转过身,那双睫毛纤长的如同女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竟然把他看得有些心慌,“庞主任说我可以在这儿做事。”
“那是好事儿啊。”唐睿纳闷呢,“那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?”
“但是他说,我要做的手术不在这儿,在五脏庙。他说过几天就带我去五脏庙。”
唐睿勃然变色,“你说什么?庞主任要带你去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,脸部肌肉却控制不住的抽搐,“那三个字,不要在外人面前说!知道吗!”
何同见他反应很大,皱了眉头。
“五脏庙究竟是什么地方?什么手术非要去那里做?”
唐睿神色紧张地看了眼周遭的环境,“出去再说。”他攥着何同的胳膊,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。
“这件事,千万不要和别人提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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