锣声一响,鼓声大,满堂皆寂。
看客席间的灯熄灭下来,唯有拳台处还有亮光,为了优化看客们的观感,永宁阁可真是煞费苦心。
阿巳看了一眼台下,转身坐到了花梨木椅上的软垫上。
她做得极远,对于擂台上的一切一丝半点都不想看。
许呈见洞察力是极其惊人的,虽说阿巳没有明显表现对他的反抗。
但是他知道,她每一根头发丝分明都在反抗。
“禄梳,过来。”
许呈见看到阿巳不为所动,便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,不过抬手,便扣住阿巳的肩头,正中她肩胛骨处的箭伤。
身上的伤口此时虽没有裂开,但是却因这么个小小的动而传来剧烈的疼痛。
阿巳虽痛,却如雕像般死死钉在椅子上般。
谁知他直接利落地将阿巳从椅子上托起,擒住她反抗的双手,眨眼间就将她移到栏杆处。
他箍住她的下巴,毫不怜惜地强迫她看向擂台上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的打斗。
擂台上的壮汉被人直接踩断了胳膊,脸部中了一拳,头朝地飞了出去。
许呈见的衣袖上有熟悉的木质熏香,那是阿巳梦魇中无数次出现的气味,那些痛苦的记忆,那些身体上的痛楚也抵不上心上的千疮百孔。
阿巳眼见那极具恐怖声色的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来
,冲击着她,那她惊恐地睁大了眼,惶惶顿首,节节后退,绝望到癫狂。
“禄梳,你究竟在恐惧什么?”
许呈见将她的脸转过来看向自己。
阿巳眼前的这张脸,生着一张绝美神祇相,笑意柔和,却带给她半生阴霾。
她闭了闭眼,极具憎恶地从他的手中挣脱,然后用毕生最冰冷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。
“你身上的木质香,让我想起木匣子。”
若许呈见从她幼时便暗中观察着她,那她应该不止一次闻到这香气,它总是若有似无,若是平日里闻到,便会觉得沉郁悠长,可偏偏,这香气总是出现在她最痛苦时刻。
人对气味的记忆大概是最深刻,尤其当这香气和她最惧怕的惩罚联系在一起,便才是让她最反感的。
许呈见的手僵在半空,便手掌一翻化和风细雨,轻轻放在她头上,为她似是柔情百转地整理着乱掉的发髻。
做完这一切之后,他将她轻柔地拉过,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。
他的眼神微动,声音也没了怒意,顷刻间整个人完全转变,格外耐心道。
“可是禄梳,自你十二岁之后,再也不会有人将你关进木匣子。”
整个临渊阁对她而言就是一口无形的木匣子。
但是她想了想,还是将心里的话咽下。
“你之所以会恐惧,会伤心,会脆弱,不过是因为千丝毒还未完全与你血肉融合,再过几年……就好了。”
许呈见来到她身边,站立得笔直卓然,袖口半卷,指节分明的一只手,放在脸侧,宽大而泛着华光的衣袖正好将她半包裹住。
一只夺命手顷刻间竟能变成绕指柔,轻柔而低缓,时隐时现的温度,恰如其分。
阿巳低着头,不做任何反抗,如同一头温顺的小兽,乖巧又笨拙地蜷缩着。
珠帘漫卷,场上响起了掌声,鼓声响起,伴随计数声。
她忽而抬起头,想办法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是过于急切:“我同行的伙伴还在等我,等散场之后他们找不到我,会生疑的。”
阿巳在与许呈见短暂的交锋中,她很快觉察到许呈见的心思虽难以琢磨,但是他精通驭人之术,还吃软不吃硬。
她对于她而言,是一件被亲手制造的物件,他希望这个品极尽完美,于是他要无数次淬炼她,逼迫她,但是他绝不会轻易毁掉她。
但是若有一天他发现这件品其实只是看起来完美,实际上并不绝对服从,如此一来,将会点燃他的怒火。
果然,用更为和缓的语气对他说话,他便会更痛快地答应:“你先去吧。”
阿巳临走前问了一句:“你现在是什么身份?”
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好奇心,许呈见没有责备她多言,而是高深地牵起唇角。
“你很快会知道。”
此时掌声雷动,众宾喝彩,阿巳面色无波地微微颔首,在众人散场前离开。
步荷是被胡狄冷着一张脸扶出来的,步荷似乎被地下拳场的血腥场面吓得不轻,双腿轻飘飘的,差点摔倒。
阿巳见状,便主动回身蹲下,“上来吧,背你回去。”
步荷一脸感激地看着她,正欲推辞,胡狄看了一眼阿巳后背的箭伤处,无言了半晌,主动上前矮下半截身子,“我来吧。”
阿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背后的伤,便干笑了两声,“还是他来吧。”
*
封禅大典一天天近了,一时间宋京城中涌入了很多人,不仅是各国派来的使节,更有千里迢迢观摩盛况的外乡人。
有了谢家的前车之鉴,宋京对入城之人进行严格把关,每日只允许最多五十个外乡平民进入,若是使节前来,需出示函帖。
齐远由于镇压反贼有功,擢升为了澜州节度使,封禅大典之后即刻上任。
自那日胡狄背步荷回来之后,有一些微妙的情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。
封禅大典的头一天,阿巳成功让步荷担任了小厨房每日清晨采买特殊果蔬的任务。
她交待步荷每日清晨去采买的时候,回来时从青蓉街口绕行,密切注意长映河河岸。
“若是有一日,你瞧见长映河河心开始搭建建筑,便立刻跟府里的人说给公子送寒衣,让府中派马车送你去找我。”
封禅大典的祭坛设在了宋京的西北方向,若是乘快马,半个时辰就能从西郊赶回成年,河心阁事关亦人的性命,这是她最牵挂的事。
待帝皇帝后花了整整四日时间在周围郡县布施完毕后,阿巳终于踏上了前往祭坛的马车。
她知此番凶险,早已做好完全的准备,身上带了轻便的武器和暗器。
临渊阁给她的任务是在封禅大典期间设法杀了督军参谋曹炆,她不知临渊阁的用意在何处,但是她这次还要额外做点别的行动。
她做这番准备时,褚西沉是不知道的,只见她穿上了宽大的披风,直接问道:“近日竟如此冷?让你穿这么厚实。”
阿巳已经猜到他可能看出内中乾坤,在马车上坐定,“这次封禅大典上的行动,我们互不干涉。”
他也有自己的思虑,痛快答道:“好。”
“这次我完成任务后,会设法见到临渊阁阁主,与他谈判,关于我是否能脱离临渊阁。”
她沉沉道。
“若是成功,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。”
褚西沉难得看向她,好奇道:“若是谈判不成功,又如何?”
“我会设法直接杀了他,然后照样脱离临渊阁。”
阿巳在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格外坚定,她部署好了一切,她心里也不知临渊阁阁主是否是她杀得了的。
但是最坏的结果就是鱼死网破,因为不摆脱临渊阁,也跟死了没有两样。
近日褚西沉与她和解,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说:“若是需要帮忙,可以告诉我。”
她知道这是她与临渊阁之间的瓜葛,旁人难以插手,但是他有这份心,她内心也忽然暖了些。
转念一想,或许上一世她就不该站在褚西沉的对立面,因为褚西沉并非奸邪之人,相反,他虽寡语却心怀天下,虽谨慎但不伤及无辜。
他能在南元蛰伏八年之久,暗中筹划还没被南元觉察,说明此人从谋略和内心都是极为强大的。
“我知道你并非偏安一隅,南元的繁华已是一个空壳,若此番我能获得自由,便祝愿你给北秦和南元两国带来新的气象。”
她的话是如此真情实感,至于褚西沉听信了几分,已经不重要了。
他看向她,虽眼眸中看不出情绪,但是阿巳仍旧能透过他的双眼,看到多年后那兵临城下气吞山河的褚西沉。
她移开视线,晃了晃脑袋,轻轻吐着气,想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也许她心里仍旧怀念的是上一世的褚西沉,这一世褚西沉和上一世没有太大的变化,但是她并非凭借长相和性格就能将他当做昔日旧人。
因为她在上一世与他有相伴八年的回忆,只可惜,今生就要止步于此。
在她的千回百转历经生死后,她终于可以与他坦诚相识,以他们近来配合的默契和对事情的见解来看,褚西沉很有可能成为一个难得的一生知己。
只不过,他将来要做的事情,是建立在无数厮杀和谋略之上。
她……有些疲惫了。
到达营地之时,阿巳正欲去河边打点水,却听见身旁不远处两个宫女正在小声议论。
“兰隋以往不喜与南元来往,怎这次还主动派使节前来了?莫非我们与兰隋的关系得到缓和了?”
“听说几个月前兰隋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政变,锦川王手握先帝的一道密旨,直接将他尚在皇位上的皇兄幽禁,扶持年仅七岁的皇长孙当了皇帝。”
“如此看来,这幼帝应当只是个傀儡吧?”
“据说锦川王与当今太后已有私情,两人里应外合扶幼帝上位,他成了摄政王,太后垂帘听政,这锦川王数月之内用雷霆手段对朝堂进行清理,不少先帝旧臣横死刀下,眼下是兰隋真正的掌权者。”
“所以兰隋前来出使的那位王爷莫非刚好是……”
阿巳听到这里,差不多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,兰隋上一世确实也发生过政变,也同样听过摄政王和太后的风流韵事。
但是兰隋向来高傲,商业上牵制列国,军事上足以和乌兰达抗衡,所以与南元一直是互不干涉状态,偶尔有几处边境冲突都以签订条约的形式化解。
而且兰隋很少与别国来往,更妄论派出身份尊贵的王爷担任外出使节了。
来到河边,阿巳打开葫芦横向浸在水中灌水,忽然见水中游着几条小鱼,便随手捉了两条,想着晚上可以烤着吃,给自己加餐。
然而正往回走时,却发现远处行来一个身影,她虽眼下不悦,但是知道这阎王的性情,便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更自然一些,并未看他,一脸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。
经过许呈见那一刹那,她听见他道:“禄梳,别忘了你此行的任务。”
以往执行任务都是她自己单独行动,并无人督促,她也不是谁搅乱了历史让这一世平白无故出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人,就连一些重在的历史事件也在悄然发生改变。
“刺杀督军参谋?”
阿巳手握葫芦,目视前方,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看来你心里有数。”
他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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