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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深夜入侵住宅的不速之客,在制住对方后非但不施以惩罚,反而将对方安置下来,甚至为对方准备早餐……这是何其匪夷所思的事情呢。
间桐雁夜并未趁自己昏迷之时下杀手,在自己醒转之后也对前一夜的事情绝口不提。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做法,言峰绮礼尽管仍旧板着沉静的脸孔,内心却早已乱成一团。
“快坐下吃饭吧?再耽搁的话,煎鱼和粥就会凉了。”
仿佛对言峰绮礼的不自在视而不见,雁夜微笑着将对方扯至桌边,“鱼肉应当是煎炸得恰到火候,但我已经很久没有料理过固体食物,所以调味上可能有所偏差。”
“固体食物?”
绮礼下意识地看向对面。在间桐雁夜面前,的确仅有一碗热粥而已:“你无法进食固体食物吗?”
“是啊。”
雁夜笑着耸耸肩,“因为间桐魔术的缘故,我在很早之前,就不能食用坚硬或是刺激性的食物了。幸而,我还不必仅靠营养液生存,那样的话,岂不是完全无法享受美食了?只是想一想,就觉得相当太悲惨了。”
以身体健康为代价来修习魔术吗?既然到了只能进食流食的地步,那么肠胃之外的身体部位应当也受到了伤害才对。但对方也仅仅是玩笑般地抱怨,似乎一点都不为此而感到沮丧。
“你不会为此沮丧吗?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。”
心中的疑问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。
“沮丧肯定会有一点,但我不会沉迷于此的。”
雁夜仍旧满眼笑意,一道淡漠的冷光却飞快划过,“反正,我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。”
“不在意自己?”
绮礼脑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:他终于知道在这个温柔之人身上的违和感是什么了。
不会在意任何事,不会爱上任何人。这个温柔的家伙,心脏似乎被什么彻底蚕食掉了。
就像,自己一样。
绮礼继续追问:“那么,就是有其他在意的人了?”
“没有。”
雁夜答得快速而坚决。他的眼彻底冷了下来:“我没有在意的人。没有谁值得我去爱护,也没有谁值得我憎恨。我已经……除了继承间桐的魔术,其他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又恢复了先前的温柔模样,“比起这个,还是先尝尝我的手艺吧?”
绮礼试探地尝了一小块鱼肉。对方的厨艺似乎没有因为肠胃的日渐衰弱而退化,撒了粗盐的鱼皮被煎得焦脆,鲜嫩的鱼肉也完美融合了香料的味道。
在绮礼尝试味道时,雁夜一直专注地看着他。在意识到自己的料理还算对绮礼胃口时,他舒了口气,苍白的脸庞因欣慰的笑意而焕发光彩。
是因为自己的喜欢而高兴吗?间桐雁夜这个人看起来,的确是相当温柔呢。
但事到如今,言峰绮礼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对方当真温柔无害。
“说起来,”雁夜毫无预兆地开口,“言峰君你,其实也没有在意的人吧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绮礼一怔。
“你和我一样,没有在意的人吧?之前会关心我只是因为要履行神职人员的职责,为了已死之人伸张正义并来接近我这个危险之人也是如此。”
雁夜歪了歪头,微微翘起的唇吐出诛心的字句,“你呀,根本就是毫无快乐、毫无情感地活着吧?言峰君。”
抓住筷子的手在不知不觉间绷得死紧,绮礼被对方的话语弄得有点恼火,却没有出言反驳。
间桐雁夜所说的,全部都是事实。无法反驳,无法否认。
迷茫在绮礼死气沉沉的脸上浮现出来,令他看起来终于像个十九岁的年轻人。将对方表情尽收眼底的雁夜,惬意地笑了弯眼:“所以说,我们两个,其实可以好好相处吧?绮礼。”
亲密的称呼被对方猛然间吐出,言峰绮礼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。
“有什么问题吗?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,直呼姓名有什么不对。”
雁夜却不再看绮礼,而是自顾自地喝粥,“你喜欢的话,也可以称呼我为‘雁夜’。”
心弦蓦地一颤,绮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纠结。
面前这个人,对于自己而言,绝对是无比危险的存在。
更重要的是,眼下尚不能确定,对方会否正是杀害无辜之人、挑战教会权威的不法之徒。
远离对方不闻不问才是正确的做法。再与对方纠缠下去,自己一定会产生动摇——
一遍遍在脑海之中警告自己,在饭后表达关切时,绮礼却自然而然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:“说起来,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吧,雁夜?”
话从口出后,绮礼有一瞬的怔然,雁夜则笑意更深:“我已经没事了。先前的吐血,并非病症。对我来说,那是日常小事而已。”
在对方浓郁的笑意中愈发心惊,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关切话语到了唇边却化为极其简短的告辞之语。在飞快地表达了离去的意向后,绮礼以近乎仓促的姿态从对方面前逃离。
心中的疑云尚未散去,关乎间桐雁夜其人的纠结却愈发加深,令绮礼有种立于危处的错觉。眼下,他只能小心翼翼,仿佛稍有不慎,便会从高处坠落,跌入名为间桐雁夜的陷阱之中。
唯一令绮礼庆幸的,是前一晚,又有少女以同样惨烈的方式遇害。
回到教会之后,听说这件事的绮礼,心情竟然奇异地放松下来。
前一晚,雁夜在间桐旧宅中熟睡,那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。
也就是说,这一连串的罪行,都与间桐雁夜无关吧。
两难的矛盾心情终于有所缓和,绮礼将雁夜的事暂且搁下,将精力集中于眼前的事件。
在那之后,于漆黑的夜色中,身为代行者的言峰绮礼,终于找到了那个卑劣的,穷凶极恶的魔术师。
——但也随之陷入了麻烦。
仅能用于投掷的黑键无法突破嗡鸣着袭来的虫群,与魔术师交战甚少的他一时之间无法想出更有效的战策略。而那个驱使虫子的家伙似乎无法彻底操控凶猛的飞虫,以至于扩散开来的飞虫有波及到无辜平民的风险。
必须快点结束了。自法衣之内取出黑键刀柄,绮礼有点烦躁地皱了皱眉。
然而,就在他难以维持平静的这一刻,比夜色更浓重的黑云鸣叫着飘了过来。
那是比面前邪魔外道者操控的虫子更为凶猛的甲虫,尖牙如同钢针,坚韧的薄翼宛如利刃,附着的魔力更是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。
这些被操控的甲虫……是来自于雁夜吗?
这个猜想无端冒了出来,并很快得到了验证。
虫翼扇动的簌簌响声愈发接近,躁动的鸣响宛如风暴降临。或许是出身名门的魔术师拥有更加纯粹的魔力,突袭而至的黑云将空气中分散的虫吞噬干净,甚至也飞涌而上地包裹住了那位犯下邪恶罪行的魔术师,仿佛要将其彻底吞噬殆尽。
果然是雁夜。
已不再生疏的魔力气息在空气中蔓延,绮礼恢复了冷静,却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疑问在他脑内盘旋。
撕裂无害面具使出凶猛魔术的对方,是……为了帮助自己吗?
明明知道对方的内心无从探查,笑意盈盈的脸庞之下更是无比淡漠。然而,这个念头在脑中成形的一刻,因对方而纠结的心却在疏忽之间豁然开朗。
也就是说,正如对方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异样存在一般,自己,也成为了间桐雁夜生命中的特殊存在吧?
那样的话,就与对方交往下去好了。
虽然因对方而起的悸动仍旧令人不安,但间桐雁夜并非会无辜伤害他人的恶徒;这一点,对自己而言,就已经足够了。
而且,在未来的某刻,对方或许能令自己体会到正常人类应有的乐趣也说不定。
确认被甲虫层层包裹的魔术师已经毫无声息,绮礼动身返回教会。
在绮礼离去之后不久,另一道身影出现在这片空地上。
纤细却坚韧的身躯在方才代行者与魔术师战斗过的地方驻足。他略一扬手,凶猛的甲虫便飞入高空,将血肉模糊的受害者留在原地。对方筋肉断裂,内脏破碎,却留有一丝气息。
“你啊,是在知道身为间桐后人的我来到这里,才忽然出手的吧?”
雁夜轻轻地说,声音褪去一贯的温柔笑意,变得冰冷无比,“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着嫁祸给间桐家的主意吧?”
身为元凶的对方没有说话。仅仅是喘息,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。眼下的光景于他而言,是真正意义上的生不如死。
但雁夜正是要他以如此鲜血淋漓的模样痛苦下去。
“牙齿被咬碎敲断,所以无法咬断舌头。双手被啃食干净、筋络被咬断,所以无法撕裂喉咙。这样的善待,你就再享受一会儿吧。”
觉得有点累了,雁夜靠到了一边的树上。
“间桐的魔术,的确是肮脏,残忍,毫无良好名声可言。对于这个家族,我也没什么眷恋。”
他喃喃自语,忽地加重语气,“但是,被外人贬低和污蔑这种事,我果然还是无法忍受。
“最重要的是,是间桐魔术的话,绝对无需用人体来孵化虫卵。既然是魔术师,这种事,只要用魔力催化就足够了。”
在他话音落下之际,浮于空中的甲虫再次俯冲而下。一时间,鲜血喷溅。
雁夜冷眼扫过溅在地上的浓稠血液与肌肉的碎末,面无表情。
已经亲身经历过十数年被虫啃噬的苦痛,这样的惨像已不可能再打动他。当然,也不会令他感到快意。
待群虫将土地上残余的最后一点血色吞噬殆尽,雁夜也迈步离开。
瘦削的身影很快便融入黑夜,与墨色的世界融为一体。甚至,连身躯的轮廓都无从分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