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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明悦回战队回得比较早，俱乐部只有部分工人员留守，食堂不开门，她就去开发了一下雷霆的小厨房。
位于住宿楼层的小厨房使用频率还是可以的，但使用范围就狭小得很了，一个干净得出人意料的地方，装修现代化，毫无烟火气，只有微波炉饱经风霜。她推测大家拿来加热夜宵比较多。
她添了一台烤箱，网购了一堆材料放进储物柜和冰箱里，闲暇自己动手。
然后去青训营转了一圈。雷霆最多的果然是机械师，但听负责人介绍，这个夏天报名的已经少了很多，也有几个孩子半路退出了。
这是正常的发展，但顾明悦还是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无可奈何，负责人干脆苦笑起来，又说顾队别放在心上，咱们一定会打出好成绩的。
青训营的孩子有很多年纪都很小，憧憬着职业圈来的，又有少年不切实际的梦幻，看到顾明悦来，都有点蠢蠢欲动，在她跟一个玩神枪手的男生多说了几句之后，就有大胆的过来问顾队能不能和我打一局了。
看小孩子眼里热切的光，还有那种沉稳不下来的自信，说不好有没有指望着一鸣惊人，潜藏的才华被发掘，从此一飞冲天什么的。
顾明悦笑着让他坐下，刷卡登录。
懵懂无知的少年就这样初次品尝了世界的险恶，茫然得感觉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就已经结束了。
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以后的人生都会和电竞无关，但起码现在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，当下不免哀鸿遍野，可还是有人主动过来或者被同伴推搡着羞涩地挤过来，问顾明悦能不能也和他来一盘。
她没有别的计划，本来就是来看看雷霆后备役情况的，自然不会拒绝。
最后一个过来的是刚刚她第一个指导的神枪手少年，矮小白净，有点病弱感，说话轻声细气，相当局促。
他的水平也就是青训营的平均线，在网游里可以混得风生水起，但不出意外，未来也是会离开这里的。
顾明悦温和地鼓励了他一番，看看时间也准备离开了，那个男孩子却鼓起勇气一般，涨红着脸问她：“队长，你明天还会来吗？”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她弯弯眉眼。
“我，我有个同学，比我，厉害多了，”他结结巴巴地说，“他真的很牛的！我，我想叫他过来，但是他，他又……”
“别紧张，”顾明悦用安抚的语调说，“这样吧，我明天还是下午三点钟过来。”
“啊，好的！”
他抬起眼，露出一个笑容。
就有人嚷道：“顾队！我先跟您定好明天的pk呀！”
这是还没被打击够吗？负责老师觉得有点不像话，顾明悦却说反正夏休还有两天，她一天待着也没什么事，就当随便玩玩儿。
她还在网游里抢boss呢，都是随便玩的性质，之前风风火火的混战最近是偃旗息鼓，或者说兴欣联盟一家独大了，她不是公会负责人也不用操心，有多少是多少。
不过第二天她去的时候，那个文弱的小男生却满脸羞愧地说他同学有事不能来，爽约了对不起云云，急得快哭了。顾明悦还安慰了这个小朋友两句，其实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……
八月下旬，离开赛还有一个星期时，所有的队员都集合完毕了，战队气氛和谐而积极。顾明悦拿出新的训练计划，解说时停顿了一下，特意说明她有参照原来的训练表，大家有什么意见还是可以说。
蒋临轻声嘀咕了一句，顾明悦没听清，他又连连摆手说没什么。
于是按部就班，一直到赛程表出来，雷霆的首战是客场昭华战队，上个赛季进入联盟的队伍，艰难地挣扎在名额区。
“我们先定下一个小目标。”
顾明悦说，却没有说明这个小目标是什么，点开投影，开始讲解这个对手。
虽然早知道这个小队长有两把刷子，但雷霆的队员们还是再一次感到了服气，而且没有明说的小目标压在大家心里，更憋足了一口气。
首战打下了满堂红。在整个职业联赛中，10：0的成绩并不鲜见，弱旅碰上强队经常被剃个光头，但这个成绩在雷霆还是相当鼓舞人心的。
孟城把要发的文稿偷偷传给顾明悦，让顾小队长觉得有些囧，哪有战队来代替杂志总编审稿的，就算是有些消息俱乐部会要求提前看，但那也是公关部门的事，而且这再正常不过的战报，杂志上只会占据豆腐块大小的文章，篇幅很短。不过孟城也是第一次正式给主队写官方报导，有点激动可以理解。她仔细看了一遍，还真看出了点问题，和孟记者沟通：别夸我，多夸两句队员。
“为什么？要树立自信吗？”
孟城觉得不可思议，战队成员都多大的人了。
“部分队员需要。”
顾明悦含混地说。
虽然随队记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支持该战队的，但有个这么能通气儿的，是一件非常好的事。
随后，顾明悦又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，肖时钦在网上跟她留言说：祝贺你，打得很好。
职业联赛开锣的同时挑战赛也相应进行，现在还是线下赛，对手千奇百怪，基本都是网游里冒出来的野队，对嘉世来说根本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，不知道肖时钦是否感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。
顾明悦肯定不会去揣测这些，也没办法虚情假意，便简单地回了句谢谢前辈。
随后两周，一遇临海，再遇百花，单人赛都失分比较惨，擂台赛却很稳，团队赛有些起落，百花那场不是不能胜，但出了一些意料外的状况。
蒋临很紧张，越打越紧张，比赛中甚至出现茫然无措的情况，对方集火他还好一点，队友会过来护，他就能正常表现，当他是安全的时候，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，表现出了明显的慌乱。
顾明悦先找刘皓谈了谈，刘副队自告奋勇承担起这个责任，去开导蒋临。
刘皓的问题已经在无形中解决了，雷霆的环境宽松自由，队里只有一个顾明悦分量重些，他出头很有指望。而顾明悦就给他足够的信重，那么雷霆成绩越好他就越有希望，是以何不卯足了劲儿干呢。而且这位的确是很会来事儿的性格，肯定看出了顾明悦在赛场之外的有意相让，也就投桃报李，那股子戾气消去不少。
相形之下，同从嘉世过来的贺铭倒更郁郁不得志一些，他在嘉世的时候常做第六人，单人赛有一定的出场率，算是半个主力了，到雷霆来之后没有任何的晋升感，还是一个轮换队员。他和刘皓诉苦，结果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转换了立场，还劝他不要小家子气，提升自己就会有上场机会。贺铭气不打一处来，想说你也有脸说这话，当年叶队这么训你的时候你怎么想？但他也不敢讲，更不会主动去问顾明悦，只是越发怀念嘉世，在队里表现得相当沉默而游离。而顾明悦没那么多工夫管到贺铭，关心过两次他不愿意讲就算了，竞技比赛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，不能拿来当人情。谁能上，谁就会上，在这个原则指导下，新人张奇都已经打过一次团队首发了。
顾明悦等着刘皓的结果，没想到大晚上的，蒋临自己来敲了她的门。
他比顾明悦也大不上两岁，只是长相有点显老，顾明悦看着他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面前，双手放在膝头，感到有点压力。
“前辈不用这样，我们随便聊聊吧。”
她说。
“副队跟我谈过了，”蒋临说，稍稍放松了一点，“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来和顾队你说说。”
蒋临的确是紧张，他从雷霆青训营里上来，当时队里的老牧师带着见习，平稳过渡，没遇过风浪。而肖时钦的指挥风格一直非常的细致，每个人照做，就没有问题。
队伍的变动对蒋临的影响比对任何人的影响都大，他一直没吐露过，觉得慢慢来也会好，但他惊恐地发现其他人似乎都适应得挺好，顾明悦进攻性强，战术排布甩出来，每个人发挥的余地都很大，也都做得很精彩。蒋临压力极大，越怕出错就越踌躇，而且他觉得顾明悦好像不怎么管他，他不是不会自己分析战局做决定，然而，害怕，担心一步错拖累到全局。
顾明悦听完之后，默然思考了片刻。
蒋临的情况只是比较突出，其实她感觉到了，在上场和百花的比赛里，和她配合得最好的是刘皓和张奇，而其他人始终有一种朦胧的迟疑感。
那可能在他们的显意识里自己都没察觉到，一秒不到，但放在瞬息决定生死的关头，就很有些要命。
他们未必是不信顾明悦，有什么好不信的呢，能力和成绩在这里，可如果全都推到磨合问题上，也太不负责任。
有个问题她不能问出口。
“我不够细致吗？”
她温和地说，“没事这个尽可以讨论，会有指挥粗略，让你产生误会的地方吗？”
“那倒没有，”又不是下棋，棋手一人决定每子往哪里走，那其他选手还有什么存在意义，“只是，只是有点不适应吧……”
“那么慢慢来，你觉得会好起来吗？”
蒋临忽然抬手擦了擦额头，他说：“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吧，我看大家都发挥得很好，都知道怎么做。”
顾明悦静静地看着他，然后说：“前辈只是因为害怕出错吗？”
“紧张，”蒋临吞咽了一下，“我一直，自主意识很差，但是我反应快，所以之前肖队……”
他噤了一下声，很快又继续说道：“以前都会特别提点我。”
“可是前辈也打了好几年了，应该锻炼出来了，”顾明悦倒没有注意他的停顿，“我相信你的表现更多不是出于能力问题吧。”
“是啊，”他凄凄惨惨地笑了笑，“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，但是我越想证明自己，想跟上大家，就越紧张，然后也干不好。”
“前辈害怕什么，”顾明悦望着他，“我是队长，是指挥和主力，出了错那也是我的错。”
蒋临摇头，却听顾明悦接着道：“如果你有问题，我会指出来。我没有说，那就是你自己判断就好，不管你做出什么动，要相信队友会配合你啊。”
“而且，”她微笑道，“还有我呢，除非牧师去敌方包围圈自杀式袭击，什么局面我都能救一救的，前辈不妨再多信我一些？”
蒋临心头一震，却还是苦笑着，垂下了眼睫。
口头上的话不能讲太多，不然就是吹牛皮，她需要用赛场来证明，和蒋临再说了几句，就起身送他出门。
蒋临扶住门框，欲言又止。
“嗯？”
“顾队你很喜欢荣耀吧。”
蒋临说。
顾明悦隐隐绷起了神经，仿佛这句话才是今晚所有交谈的关键。
“有谁不喜欢吗？”
“我也打了几年职业了，”蒋临低声说，“以前是喜欢的，可是一种兴趣变成了职责，就……就没那么好玩了，胆子也大不起来了。”
说完，他落荒而逃。
顾明悦在门口站了半天，心里冒出一点寒气，转头却只能无奈地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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