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关禁闭的胤祚怎么样，胤禩跟着康熙亲征回来，日子倒是过得一帆风顺。
额娘的位份升了，福晋的娘家位高权重也算抬高了他的身份，以他八面玲珑的本事在吏部做事妥妥当当，胤祚又不能出门也没人跟他抢四哥。
康熙给几个儿子准备的府邸，过了大半年才全部交工，雍郡王府和八贝勒府在一条街上墙挨墙，胤禛终于能带着他怀着身孕的嫡福晋、格格李氏和两个格格生的庶女从西二所那个小院里搬了出来，胤禩的婚期在两个月后，所以他倒是显得无事一身轻。
胤禩刚好为公事到了户部衙门一趟，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日头，胤禛提议，“不如晚上到府上用个膳？新春还没开河，下面的庄子里送了些海货上来。”
“那臣弟便不客气了，”胤禩笑笑，打发人回去吏部跟尚书说一声，“弟弟现在府邸里孤家寡人一个，可是羡慕四哥得很。”
“若是那郭络罗氏未来有四嫂一半贤惠，臣弟也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胤禩唉声叹气。
“让小九听见你这么议论他表姐，小心小九不认你这八哥。”
胤禛笑骂，“郭络罗氏大家出身，自然是贤惠的。”
“……四哥，别跟弟弟装傻，你也不是没见过郭络罗氏。”
胤禩一语戳破粉饰太平的胤禛。
“那时大家都还小么……”胤禛这话说得自己也心虚，“君为臣纲，夫为妻纲，你是皇阿哥，又是她的夫，她就是真的在家里被宠坏了，也不敢和你呛声的。”
胤禩和胤禛欲言又止的，是康熙三十三年冬，温僖贵妃病重，胤才满十一周岁，还不到指婚的时候，温僖贵妃原本和宜妃商量着，想把安亲王的外孙女儿，宜妃的堂侄女指给胤。
安亲王这个和硕格格，也就是郭络罗氏的额娘二十六岁就香消殒了，没几年额驸明尚也病逝了，郭络罗氏一直养在外祖父跟前，娇生惯养的，从来是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。宜妃把她接进宫里住了几日，谁知郭络罗氏不喜欢胤，回去就求郭罗玛法安亲王把她许给胤禩。
安亲王再疼这个外孙女，也给这没大没小的行为气得不轻，还为此迁怒了宜妃教坏他的外孙女。宜妃和额驸明尚的亲戚关系并不近，他们两人的玛法是亲兄弟。安亲王对宜妃这个主动找上门的表亲没什么好感。
结果郭络罗氏似乎认准了胤禩，不久又求着宜妃进宫来，胤禩是看中安亲王这层关系不错，也为那大小姐脾气头疼不已。刻意避着没到翊坤宫去，谁知郭络罗氏居然跟着胤禟跑到阿哥所来，阿哥所这地方，平日就连宜妃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啊。
胤禩生怕事情闹大，汗阿玛动怒再把自己额娘牵扯进去，就服了软出来见郭络罗氏，送她回了翊坤宫。
于是郭络罗氏以为胤禩也对他有意思，嫁给胤禩的心更坚定了。安亲王被她缠得没办法，刚好安亲王的福晋，本来就对这个侧福晋所出的格格留下的拖油瓶女儿，没什么好感，抱着看戏的心态顺水推舟，这桩婚事居然就这么成了。
胤禩苦笑着摇了摇头，已经可以预见到以后八贝勒府会是如何的鸡飞狗跳，“旁人都言我攀上了安亲王的高枝，他们可是都忘记了安亲王的继福晋纳喇氏正是孝诚仁皇后的亲姨？”
“……”胤禛没说话，悄悄掀开轿帘四处看了看，“八弟，慎言。”
“……对不起，弟弟失态了。”
胤禩垂下眸，深吸几口气，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，“不谈那些事了，弟弟先恭喜四哥，四嫂这次肯定能给四哥添个贵子。”
“但愿吧。”
胤禛微微蹙眉，胤禩说的正是他担心的问题，他和乌拉那拉氏成亲六年，后进门的侧福晋李氏和张氏都已经先后给他添了两个格格，乌拉那拉氏这才第一回有动静，胤禛当然希望乌拉那拉氏给他诞下嫡长子。
“六哥也是，汗阿玛一直没给他指女人，不过是一个意外，就有了孩子，若这次真的是儿子，六哥的儿子缘也太旺了。”
胤禩话语中难免羡慕。
太子和康熙的裂痕这些年越来越大，胤禩自然对此喜闻乐见，不过在康熙三十三年，胤礽的长子弘皙出生，康熙很是喜欢这个皇长孙，和胤礽的关系也缓和不少。康熙现在春秋鼎盛，说不定等到康熙驾崩的时候，第三代的皇孙们也都长大了，到时第三代的素养也会成为皇位竞争的筹码。
“八弟成婚后，很快也会享到齐人之福的。”
胤禛安慰道，许久没听到胤禩回话，一转头看到胤禩低头不语的样子竟显得有些颓废，“胤禩？”
胤禩长大以后，他就再没见过胤禩这般颓唐，倒是让胤禛想起了他们第一回见面时，胤禩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小院子里强颜欢笑的样子，胤禛心一软，一只手扶上了胤禩的肩膀，“你最近怎么了？”
“……”胤禩慢慢地抬起头，好看的杏眼里满是迷茫和无措，嘴唇微微颤抖着，胤禛心像是被揪了一下，“你有什么烦心事吗？”
问了又觉得是白问，胤禛有些黯然，胤禩的烦心事不但有，而且很多。
胤禩想让良嫔过好一些，在宫里抬着头做人；胤禩想在政事上有所建树，得到汗阿玛的赏识；胤禩小时候受了太多的委屈，他并没有忘记，只是都藏在了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下。
都说雍郡王能隐忍，懂得藏锋，其实八贝勒也丝毫不差。
或者说，他们这些皇子，有哪个不戴着一张面具的？有哪个不能忍的？
胤禩望着胤禛冷暗的眸子里压抑不住的感情，似乎是……胤禩眼睛一亮，四哥，我能期待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么？
“四哥！”
胤禩一把扣住了胤禛放在膝盖上的手，“四哥！”
“……”胤禛没说话，询问地看着胤禩。
胤禩却着了迷似的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胤禛的脸，削瘦到微微凹陷的脸颊，白皙而光滑的下巴，单薄苍白的嘴唇……他在午夜梦回中想了无数回的四哥。
“……”在这暧昧的气氛中，胤禛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，虽然胤禩没有进一步的动，虽然胤禛木讷，不过胤禩的眼神已经暴露到这种地步，他再不发现就是傻子了。
“四哥……”胤禩离得太近了，两人的吐息都融合在了一块，胤禩干渴地咽了咽口水，喉结上下一动，“……可以吗？”
胤禛给胤禩问愣了，下意识就要伸手把胤禩推开，但是脑子里两幅画面交替闪现，一个是方才胤禩低眉塌肩颓废的样子，一个是当年胤禩拉着他说一直陪着他的样子，这让胤禛的手顿住了。
胤禩一直紧盯着胤禛的眼睛，这人难得的情绪外露让他很满足了，就是胤禛最终拒绝了他，能让胤禛为难到这个程度，就说明他这些年并不是白费功夫。
不过……胤禩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，胤禛眼中的抗拒与诧异居然在一点一点散去，大喜之下胤禩也等不得胤禛的回答，松开胤禛的手按上对方的肩膀，就对着那薄唇吻了下去。
胤禛僵住了，虽然没有反抗，却也没有反应。
也别怪四爷生涩，毕竟他在床上和女人也是只办事，不亲嘴……
胤禩并没纠缠多久，“……四哥，讨厌吗？”
胤禛扫了胤禩一眼，摇头。
胤禩大喜，“那你……喜欢吗？”
胤禛这下明白胤禩问这两个问题的意思了，“八弟，”胤禛只喊了胤禩，又沉默了一会儿，似乎在谨慎地选择措辞，“我并不确定……我也不想让你难过……”
“我现在不确定，所以如果拒绝了，你现在会难过，然后如果我再发现自己其实对你也是喜欢的，那就悲剧了。但是如果答应了，然后我发现自己其实对你就是兄弟之情，你会更难过。”
胤禩啼笑皆非地听胤禛用跟汗阿玛汇报政事的语气，正儿八经地说出这番话来，真不愧是他四哥，这方面一点也不忸怩，“四哥，弟弟也是个男人，没那么脆弱的。”
“但是，为哥哥，为胤禛，我都不希望你难过。”
因为让你难过的事情已经太多了。
胤禛垂下眼帘，突然有点恨自己。
如果胤禩喜欢的不是自己，比如郭络罗氏，比如其他的女人，他都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，亲密无间。
但是胤禛和胤禩，虽然是血缘至亲，却也是命中注定的对手。
他们生来就注定站在两个阵营，他俩这些年始终在缓和客观条件在两人之间造成的矛盾，但是他们同样清醒地知道，时间只会让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，直到有一日他们都再也跨不过去。
并不是说他们情不够深，并不是说他们自私，只要他是胤禛，他是胤禩，这一切就无法改变。
“四哥……”胤禩幽幽地说，“这就够了。真的够了，弟弟并不是小孩子了，你没说的话，弟弟早也想过了。”
“且不说这是兄弟□□，断袖背德……就是我们能瞒过天下人做一对秘密的情人，现实也不可能让我们毫无嫌隙。”
“四哥一直都很清醒……”胤禩笑得比哭还难看，“弟弟偶尔任性……自不能要求四哥和弟弟一起任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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