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二十七年三月，御使郭琇上疏弹劾纳兰明珠结党营私、排斥异己。
御史台弹劾来弹劾去，终于还是弹劾到了明珠党的大boss身上。
明珠接到消息心里有些惴惴，康熙只说此事容后再议，他也没把握康熙是打算把事情和之前那些一起压下，还是准备对他动手了。
明珠递牌子进宫请罪，康熙却不见，称此案兹事体大，须详细调查才得处置之法，让明珠为了避嫌，在家中休息几日。
惠妃那边也没消息送出来，两个儿子回来也只打听到惠妃跑到康熙那里哭诉了一通大阿哥不孝，康熙让惠妃把胤褆领回钟粹宫教养，高士奇、熊赐履、张书和索额图四人在乾清宫与康熙密谈，结果被康熙训斥了一通，一个个出宫回家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明珠有些坐不住，却没有去找与他交好的高士奇，而是直奔张书家去了。
张书听说明珠来拜访，手一抖就把今天全福塞给他的密信在蜡烛上烧了，亲自迎出门来，却闭口不提请明珠进去的话，“纳兰大人到访，下官有失远迎，还请纳兰大人恕罪。”
“张大人，明珠自知已是穷途末路，不敢为难张大人为明珠求情，这些年明珠做的事，杀头掉脑袋也不过如此。”
明珠上来就开门见山，吓得张书把推辞的话都咽回去了。
张书原不想让明珠进门，他跟明珠没什么交情，不想在这鱼都上了案板待宰还惹一身腥，却没想到明珠已经豁出去了，张书只能把人请进书房，关起门来说话。
“张大人，明珠只想问一句，皇上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？”
看张书踌躇的脸色，明珠心一横，“若是皇上要明珠死，明珠绝不能活！张大人，有话直说便是。”
张书想了想，“皇上今天绝口不提你的事，早两年前，皇上南巡的时候，于成龙就已经上了弹劾纳兰大人的折子，不过那时让皇上压下了。这次被郭琇一带头，于成龙又上了一份，还有六部九卿的京官今天也有不少上参大人的折子。”
“那依张大人之见，皇上这次是什么意思？”
张书露出个苦笑来，“纳兰大人，您不明白吗？”
纳兰明珠脸色灰白，虽然如他所言，他早在与索额图争权的时候，就已经做好了一朝落败获罪于天的准备，但是面临这个现实，却依然如五雷轰顶。
“罢了，罢了。”
明珠叹了两声，“我本人死不足惜，只是我早该想到，这罪责为祸我全家，兴许惠妃娘娘和大阿哥还要被我连累。”
“惠妃娘娘和大阿哥已经是天家的人，皇上也是通情理的。”
张书安慰道，“既然提到了惠妃娘娘和大阿哥，大人是聪明人，在此事中保留一线生机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
明珠此时的语气近乎恳求。
张书停了一下，“大人可信张某？”
“自然，不然我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找你？书，你虽然年轻，却是我们几人中最清醒的一个。”
明珠这话说得真诚。
“大人过誉了，大人被弹劾以权谋私，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，这时候唯恐再连累高大人。”
张书笑道，“这以权谋私之事，只要把家产分散或是捐出，到时皇上定罪抄家的时候，这只是个权宜之计。若是大人想保全以一己保全一家，则唯有……”
张书犹豫了一下，想到四阿哥信上的内容，背后冷汗涔涔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，“大人在索额图一党中定有内奸吧？”
“没错。”
明珠有些不解张书为什么这时候提这个，他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和索额图争吗？
“让那人狠狠地参你一本，罪名一定要定危害太子，动摇国本，总之要把你们两党的斗争扯上去。”
明珠怀疑地看着张书，“这……”
张书只微笑看他。
明珠方才因为着急失了分寸，这会儿平静下来细细一想，才明白张书的良苦用心。
受贿贪赃卖官这样的罪名，康熙惩办起来毫无顾忌，但是一旦扯到太子党和大阿哥党的党争上，上折子的又是太子党那边的人，康熙绝不可能剩索额图一党独大。
明珠站起来，跪在地上给张书磕了头，“张大人大恩，明珠毕生难忘。”
“大人还是快回去行动吧，张某也只是不忍见大人一家受累罢了。”
毓庆宫，胤禛和胤礽刚从乾清宫回来，胤礽就忍不住大笑起来，一边高声吩咐下人去拿酒，要和胤禛好好庆祝一番。
胤禛谨慎，“二哥，汗阿玛态度未明，还是先收敛些好。”
“孤恨不得亲自带人抄了那个明珠的家！”
太子袍子一掀在桌边坐下，“你也坐，四弟，胤褆总是在孤面前说他舅舅如何如何，孤倒要看看他这次还怎么嚣张！”
“二哥也算是出了口气。”
胤禛道。
“没错！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！”
太子豪言刚出，又想到什么道，“不过万一汗阿玛明儿个让你带人去抄家，今天二哥就耽误你的事了。”
“二哥有兴，弟弟怎能不奉陪？”
毓庆宫虽然没有女主人，却有个能干的总管灵君，胤礽方吩咐下去，好酒好菜便上来了，胤禛看了那低眉顺目候在一旁的总管一眼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，“二哥宫里的宫人也是个顶个的能干。”
“灵君这小子去年才到孤身边，不过孤可是后悔早没发现他这个妙人儿，事情都办得又快又好不说，跟各宫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，总算没人说孤在这宫里嚣张跋扈了。”
胤礽言语之间倒是显得对灵君极为满意。
胤禛虽然是毓庆宫的常客，却并没关心过太子的内政，对灵君是什么时候来到太子身边的，他也记不太清楚，越打量眼前的人越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，胤禛把念头压下，“不过是一些多事之人嚼舌根罢了，二哥何必跟他们计较？”
这样一来，灵君的话题也就绕过去了，胤礽拉着胤禛喝酒聊天，兴致一来也就多喝了几杯，胤禛到底还是个孩子，刻意节制着还是有了些醉意，刚抬头想向胤礽告辞，却对上胤礽直勾勾的目光吓了一跳。
胤礽看不出是醉了还是清醒着，爱新觉罗家的丹凤眼微微眯起，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疲倦，眼白微微发红，有些湿意，称着长睫毛，偏偏又产生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感觉来，胤禛有种被当成猎物盯上的感觉，浑身登时毛骨悚然，从凳子上跳起来，“二哥，弟弟醉了，先告退，改日再同二哥吃酒。”
胤禛就这么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，却依然感觉到胤礽火辣辣的目光直直地投到他身上，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，真相呼之欲出，胤禛却潜意识地宁可自己不明白。
胤礽没说话，胤禛也不敢擅自离开，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。
胤禛头上冷汗涔涔，只觉耳中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，乃至蜡烛油滴落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，袖子下的两只手搅在一起，指尖发白，身体僵硬到颤抖，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，又似乎什么都没想。
不到半炷香的工夫，胤禛却感觉像是过了千年。
“……你先回去吧，回去让全福给你准备醒酒汤，明儿个去汗阿玛那里别迟到了。”
“弟弟告退。”
胤禛得赦，大出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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